向上出版

奇夢商店街

在哪阿?記憶好模糊~~

「起床了！嘉儀！都幾點了！快遲到了啊！趕快弄一弄，下樓吃早餐了！」在媽媽高八度的叫喚聲中，隱約還聽得見鍋子和碗盤的碰撞聲。

「喔……」斜靠在床頭的嘉儀發出了微弱的悶哼。

揉著惺忪的睡眼，嘉儀緩緩地把雙腳放到地上，冰冷的磁磚消除了她些許的睡意。站起身，她隨手抓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梳子，有氣無力地梳理著睡亂的頭髮。

她邊梳邊歪著頭，讓髮絲自然垂下；這時，她看見書桌上躺著兩本完全陌生的書。

「那是……什麼？」

隨著好奇心的驅使，她走向書桌，原本握在手中的梳子就這麼卡在雜亂的頭髮上。

「啊！」嘉儀輕聲驚叫，一手不自主地摀向微張的嘴。

「我怎麼會忘了呢……商店街、帥哥店員、書……」她漸漸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。

「書？」聲音小得如書頁摩擦一般。嘉儀歪著因早起不甚靈光的腦袋，望著桌上疊置的書本，微微皺起了眉頭。

書籤夾在上方的書本裡，封面寫著「記憶」。

「不對！我昨晚看的不是這一本。」嘉儀回想自己以往閱讀的習慣，「我一定會把一本書看完才看下一本……這麼說來，我已經看完了那本平裝書，然後開始看『記憶』了嗎？那為什麼我完全想不起來平裝書的內容……」

懷疑著自己的記憶，她將『記憶』推開，遲疑地看著下方的書本。

「珂林‧馬嘉露……好熟悉的名字，好象有個男性聲音告訴過我……」這時她的腦中浮現一件貴族西裝，「對、對對對，是店員跟我介紹這一本書的，不過……」

正當嘉儀嘗試著做更深入的回想時，媽媽的聲音再次響起：「嘉儀！妳到底起床了沒有呀！」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，嚇著了認真思考的嘉儀。

「起來了、起來了！我起來了……」驚嚇之餘，嘉儀向門外大聲地回了話，眼裡卻藏不住疑問。

搭著開往學校的公車，嘉儀仍在思考著；然而，她越是努力地回想，就遺忘得越多，不只關於『記憶』書中的內容……

「昨天晚上洗完澡之後，我做了什麼？按照以前的習慣，我應該會一邊看書一邊吹頭髮，但是因為店員有特別交代，要好好地對待書籍，所以洗澡前我就告訴自己，要先把頭髮吹乾才可以看……難道說我昨天晚上吹完頭髮後就直接睡覺了？不對，書籤的位置很明顯不一樣了，這表示我至少看過了幾頁……」

這時嘉儀才想起剛剛媽媽催得急，自己匆匆忙忙出了門，以至於沒把書帶上。「只能等晚上回家再確認了……」

隨著公車靠站，嘉儀的思緒也暫時回到最不想面對的現實……

嘉儀抱著頭趴在課桌上，下巴墊著密密麻麻的化學式和結構圖表。

「化學呀！看到就頭痛啦……」嘉儀抱著腦袋哀嚎，期待有人能給她一點唸書的動力和鼓勵。

其實困難的考試不僅對嘉儀造成強大的威脅，也使班上同學人人自危，每個人都拼了命地抱著書默背，完全無暇理會趴在桌上掙扎的嘉儀。

看著眼前一個個望著天花板唸咒的同學，嘉儀嘆了口氣，一邊抱怨現今的教育制度，一邊無可奈何地翻看著講義。

鐘響後過了幾分鐘，考卷傳了過來，嘉儀緊閉著眼睛接過考卷，頭皮一陣發麻。她輕咬著下唇暗唸：「南無阿彌陀佛菩薩保佑，千萬不要出得太難呀……」

也許真是菩薩保佑，平常連看了幾十遍都覺得陌生的名詞，居然一個個從她的腦海裡跳出來。

十幾分鐘後，嘉儀望著填滿答案的考卷，在心中滿是驚嘆：「這是真的還假的呀？從來沒寫完過考卷的我，竟然在考試結束前三十分鐘就答完了？該不會真的是佛祖顯靈吧？還是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？」她邊想邊捏著自己的臉，想確認一下是真是假。

「是有一點點痛，那應該就不是夢！至於答案嘛……」

嘉儀伸長了脖子，偷偷瞄向隔壁被譽為天才的同學的考卷。

「答案都一樣！這麼說來，我是真的寫對了！」嘉儀開心地在心裡吶喊。

不過，這份狂喜並沒有持續多久，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疑惑。

「我的記憶力怎麼……等等，記憶力……」嘉儀突然想到：「記憶！難道是因為我看了那本『記憶』才……但內容到底是什麼啊？為什麼能讓記憶力變得那麼好……」

在教室裡的紙筆磨擦聲中，嘉儀一個人思索著這簡單卻又難以回答的問題。

氣喘吁吁的嘉儀扶著房門，用力盯著躺在桌上的『記憶』。

平常的嘉儀在考完試後，都會先在家附近的精品店逛一逛，放鬆一下，再慢慢地晃回家；可是今天不同，一下車她便以百米的速度衝回家，她必須趕緊確認眼前這本不會說話的『記憶』到底是不是幫助她考試得高分的寶典。

嘉儀先調整了一下呼吸後，將書包掛上椅背，再慢慢地接近那本神祕的『記憶』。正當她的手碰觸到書本的瞬間，她想起了帥哥店員的話：「只可以在晚上看。」

「現在是……」嘉儀轉身望向窗戶，窗外的夕陽灑進房間，把她因跑步變得殷紅的臉龐染得更加紅潤。「太陽還沒有下山，不能打開這本書。」她這樣告訴自己。

儘管這項規定有點怪異，不過愛看小說的嘉儀，對於這種神奇的事情卻相當地理解與服從。

「如果這本書真的那麼神奇，那擁有神奇的使用規則，也是理所當然的。」她一面將『記憶』放進抽屜收好，一面自我說服著。

「嘉儀！下來吃飯了！」門外響起媽媽的叫喚聲。雖然這聲音不如早晨那麼刺耳，但跟嘉儀夢想中「溫柔慈祥的媽媽」比起來，還是有段差距。

「吃完飯，天也該黑了，到時候我再好好看看……」

「嘉儀！起床囉！」

嘉儀的右手揉著有點水腫的眼睛，左手則向上伸展著懶腰。

一如往常，嘉儀抓起梳子，側著頭，讓髮絲垂下。

「呃！」刺目的陽光讓嘉儀的眼睛有些不舒服，不過她在意的卻不是這個，而是她現在眼光所瞄準的地方，那本昨日令她雀躍不已的寶物──『記憶』。

「這……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？我做了什麼？我有看那本書嗎？我有吃飯嗎？我有洗澡嗎？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？」嘉儀呆愣地站在床邊。

『記憶』安然地躺在桌子上。

「昨天早上，我確定有把書收進了抽屜裡，這代表昨天晚上我有拿出來看過……我，又忘了昨天晚上所有的事了？如果是這樣，那今天的情況應該會和昨天一樣才對……」嘉儀抓起制服，看著衣櫃旁長鏡裡的自己。

「昨天晚上的妳、前天晚上的妳，都到哪裡去了？」嘉儀在心裡問著鏡中的自己。

梳理完畢，嘉儀一把拿起書包、甩上肩膀，感到有些沉重。

出房門前，她慎重地將『記憶』收回抽屜。

「我要弄懂這一切！」

嘉儀決定找出答案，她要知道這本書到底對她做了什麼。

「不吃了！」嘉儀快步通過廚房，俐落地穿上皮鞋。

「嘉儀、嘉儀啊！早餐很重要，不能不吃的……」

不理會背後媽媽的叫喚，嘉儀踏出家門，叩答的腳步聲躍然響起。

確認了今天小考的範圍，嘉儀拿出課本隨意翻閱，而她的目光僅在每一頁停留一兩秒，就快速地翻到下一頁。

不到兩分鐘，嘉儀便把一百多頁的課本翻完了。隔壁座位的同學似乎不感到意外，因為像嘉儀這種連倒數幾間高中都沾不上邊的實力，放棄學校考試也不是件值得訝異的事。

上課鐘響起，老師準時進入教室，不理會同學們哀求的聲音，很快地就把空白考卷逐一發給坐在第一排的同學。

嘉儀正好翻完第二本課本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等待考卷傳來……

如她所預料，接下來的幾科考試都非常順利。

儘管嘉儀覺得這一切如此不真實，也知道這並不是靠實力得來的，但仍難掩雀躍的心情。

下午的化學課，老師將昨天的考卷發還給同學，並公開表揚嘉儀的成績進步神速，希望大家向她看齊。

老師的稱讚讓嘉儀飄然了起來。

「這樣也不錯嘛……」

同學們驚訝之餘，也開始猜測她作弊的方法；下課時，有一兩個平時跟她沒什麼交集的同學，都前來套問她的「撇步」。

「儘量猜吧，反正你們也猜不出我是怎麼辦到的。」自覺受到同學們羨慕或嫉妒的嘉儀，越發得意。

在回家的車程上，嘉儀的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，沉浸在前途一片光明的喜悅中。

「只要有這本書就能考上好學校，看誰還敢嘲笑我？有這樣的表現，媽媽一定會很開心……」

在腦內嗎啡的作用下，嘉儀決定讓『記憶』成為專屬於自己的祕密。

「今天晚上，還要再看一次……」

「嘉儀呀！嘉儀！起床了啊！快點喔……」

伴著媽媽的呼喊聲，嘉儀整個人從床上彈起，睜大眼睛盯著書桌上躺著的『記憶』，一股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。

「這……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？昨天我是怎麼回家的？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？我做了什麼？我有看那本書嗎？我有吃飯嗎？我有洗澡嗎？」

「……為什麼，我什麼都想不起來？」

課堂上，模擬考的成績公布了出來，老師大力讚賞嘉儀的功課突飛猛進，還要全班同學視她為楷模。

嘉儀站在講臺上，掛著笑臉，但看起來一點也不快樂。

利用中午休息時間，嘉儀到圖書館，想找尋關於自己現況的一些線索。

「……人格分裂的患者，會因為轉換人格而喪失一段時間的記憶。目前醫學尚不能解釋這種病症，因此病人多被認為是遭邪靈附身……」

醫學書中簡單的細明黑字像利箭般穿過了嘉儀的腦袋，令她震撼不已。

一想到自己依賴的『記憶』書中可能藏著惡魔，突然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來，讓她感到無助、慌亂，甚至茫然。

嘉儀焦急地翻找著書架上其他的書籍，想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的解釋。

然而現實總是殘酷，『二十四個比利』裡寫道：「不同的人格會產生不同的能力，有的人格是空手道高手，有的是老師，有的只會哭泣……」

她看著書裡描述的種種症狀，自己居然符合大部分的情境，眼底頓時充滿著對於未知的恐慌。

「也就是說，有另一個擅於記憶的我嗎？不對呀，現在的我並不擅於記憶呀……」

「不，不對！我確實是記住了課本裡和考試有關的每個細節……」

「難道我已經不是我了嗎？」

「難道我的體內真的藏著一個惡魔嗎……」

正當嘉儀開始慌亂時，忽然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──

「我現在的成績突飛猛進，失去記憶的時間都發生在晚上，也沒有發生什麼壞事，或許這種情況其實並不壞……」

「對！不管怎麼看，我的損失都比得到的收穫少得多……」

距離高中的升學考試僅剩一個多月，嘉儀打算依靠『記憶』到那個時候。

嘉儀將書放回書架，悻悻地走出圖書館……

「起床啦，嘉儀！」

嘉儀覺得今天媽媽的聲音變得溫柔許多。

隨著成績進步，媽媽的笑容越來越燦爛，說話也越來越輕柔，不過嘉儀並沒有注意到這些，現在的她只忙著讓自己習慣「失憶」，失去昨天的記憶，也讓今天的記憶消失在明天。

雖然嘉儀曾想過藉由便條紙的紀錄，讓自己知道在那段失憶的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，可是眼看著不記得有寫過的便條紙越來越多，讓她越來越感到害怕，最後便放棄了這方法。

「這只是暫時的…只是暫時的……只要考上好的高中……」嘉儀不斷地催眠自己，試圖讓自己沉浸在被眾人稱讚的氛圍之中，以忘掉不時浮現的不安……

日子一天天過去。

嘉儀偶然聽到媽媽向鄰居誇耀她：「不知道那孩子怎麼突然開竅了，到現在一直都保持著全校第一呢！明明前幾次模擬考還是學校倒數的……」聽著聽著，她無力地笑了笑，或許帶點慚愧，也或許是欣慰。

這段小插曲，嘉儀並沒有放在心上，因為她知道她即將失去這段記憶，甚至失去記錄這段記憶的自己……

隨著嘉儀越來越依賴『記憶』，她失去的記憶就越來越多。

嘉儀看著桌上小月曆標示的考試日期和劃掉的天數，她發現，不只一天，一連好幾天的事情，她都不記得了。

「再一個禮拜……再一個禮拜就好！」

拿起『記憶』，嘉儀向今天的自己說了聲「再見」，那個在確認桌曆之前想要燒掉『記憶』的自己。

待續？

先，暫時說再見好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