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謝謝你。」他知道他抱得有點緊，放鬆了點，「沒想到……你竟然會這麼做……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好……」
我有點不好意思，完全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，只好舔舔他的脖子當做回應。
最後，我們還是把那一口就可以吞下的土司分了一半。
◆ ◆ ◆ ◆ ◆ ◆
我們擠在某條防火巷裡過夜。隔天，通常一早他就會醒來，不過他卻沒有動作，全身沒什麼生氣，奄奄一息地縮在陰濕的角落。
我很擔心，我想他的身體一定不大舒服，可是他不像我，狗只要休息一陣子，或者自己找些草來吃就好了。
我只好舔了舔他的臉。
「黑黑，我想我是生病了。」他有氣無力地說：「今天可能沒辦法跟你去找食物吃了，你自己找吧……」
我吠了一聲。我怎麼可能棄你而不顧？
我看看四周，在這個騎樓與騎樓間的防火巷，要讓人發現他的確有點困難，於是我跑了出去，大聲地吠。
叫了好一會兒，不僅沒人理我，甚至還有店家的工讀生跑來把我趕走。
這下子怎麼辦？
我在路上邊走邊想，四處觀望，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。這時，我看到有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正抱著一隻吉娃娃從我面前走過去。我靈機一動。
那隻吉娃娃顯然是看到同類而興奮地在她身上騷動，女孩見到我卻微微地閃避，並換個姿態抱牠。
這並不是我要的反應。
我趕緊跟到她身旁，試著用最無辜的表情（當然我知道當時的我渾身惡臭，身上千瘡百孔，並不討人喜歡），試著對她吠了幾聲。她身上的吉娃娃似乎也感受到我的念頭，也跟著叫上幾聲。
「走開，你這隻壞狗狗！」
她不怕我，我想這應該是好的開始，起碼她沒有追著我打。本來我是打算輕輕咬著她的褲角，不過這麼做大概會嚇到她。我跑到她前面，對她輕吠幾聲，盡量不讓她以為我要攻擊她……好吧，我知道我不是那種討人喜歡的品種（比方說黃金獵犬或是哈士奇），這樣的動作也許在我身上顯得有些笨拙，並且可笑。
不過我還是盡量慢慢地做，畢竟，這也許是唯一能救流浪漢的方式。
她總算停下腳步，不解地看著我。我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，大概是人類用的香水。
我往流浪漢的方向吠兩聲，然後跑到她身後，身體面對流浪漢的方向，轉過頭再對她吠兩聲，我想這些動作，應該可以組成「請跟我來」的意思。
她有點遲疑，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。但她沒有調頭便走，光是這點我就謝天謝地了。
我耐著性子，把剛剛的動作再做一次，這次我刻意加了點聽起來十分可憐的嗷聲，希望她能夠了解我很著急。
「你要我跟你走嗎？」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了，往我的方向走一兩步，不過表情還是帶著狐疑。
對！沒錯！我繼續向前跑一小段距離，再回頭對她吠上幾聲。
「我懂了。」她點點頭，開始跟在我後頭。
我快步起來，不時回過頭看她，深怕她會覺得我帶她越走越遠而打消念頭。不過我瞧她好奇的表情，我想我是多慮了。
我終於把她帶到流浪漢躺著的那條防火巷，流浪漢還在裡面，動也不動的。本來有那麼一瞬間，我以為他死了，不過看到他起伏的胸膛便放心了。我對著防火巷裡的他汪了兩聲，又看看她。
她好奇地走到我身旁，緩緩探頭一看，深怕有什麼妖魔鬼怪跑出來似的。「咦？先生？你還好嗎？」
流浪漢似乎沒聽到她的叫喚，眉間仍然擠在一塊。
她提高音量再叫一次，流浪漢只是痛苦地翻了個身。她趕緊拿出手機一撥，我知道她在找人幫忙。
她對手機說完話後，試著進去探望他，不過沒一會兒又放棄，大概她覺得於事無補，再加上她懷裡還有一隻狗，在這個狹窄的地方有點麻煩，只好轉頭過來看著我。
「你好棒喔，狗狗。」她對著我微笑，從她的包包拿出一包東西，吉娃娃看到這玩意兒突然發狂地想撲上去，卻被她抓得更緊，動彈不得。
我聞得出那東西很香，是食物的氣味。
「給你，這狗餅乾很好吃。」她一股腦兒地倒在地上，我想都沒想便張口吞食。
真是幸運，這是我第一次吃到狗餅乾這種玩意兒。
吃完以後，我意猶未盡地看著她，尾巴快速搖動，讓她知道我還想要。
在那一瞬間，我發現自己竟又對人類做出乞討的動作。
「沒了啦！」她笑道，本來想彎下腰摸摸我的頭，不過動作做到一半就停止，或許我身上真的太髒了。
我也很識相地沒有撲上去，這是我僅能給的善意。
遠方傳來刺耳的警鳴聲，而且越來越近，突然間一台白色車身、還有個紅色的十字的箱型車停在巷口，車上的人迅速地下車。女孩簡單說出剛剛的狀況，指著防火巷裡的流浪漢，他們便進去搭救流浪漢。
「好啦，我該走囉！」她再次彎下腰，伸出手來想要摸摸我的頭，伸到一半本來有點遲疑，不過還是摸上幾下。
我很不好意思地舔舔她的手，希望不要弄髒她的手才好。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口水對她而言也是髒的。
不過這個舉動似乎把她逗笑了，「你真是好狗狗，可以的話，我也想把你帶回家。不過沒辦法，我已經有阿娃了。」她指的應該是她懷裡的吉娃娃。
沒關係，我也有流浪漢這個朋友了，謝謝妳的好意。我很想這麼對她說，但我知道我說不出人話，只能用「汪！」一聲來代替我的意思，不知道她聽懂了沒。
流浪漢被來救他的人抬出防火巷，送到車上，我的視線一直隨著他移動，直至門關上。
我本來想跟上他們，但被女孩的聲音給攔住。
「那我先走囉！」她說。我看著她，又看看車子。
她走了，車子也發動起來。
我趕緊跑到車子旁邊，想跟上它的速度，不過跑沒多久我就知道我根本追不上。最後，只能留在原地，看著車子越開越遠……
※此版本若與出版版本有出入，皆以出版版本為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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